几年前的一天，我站在洛杉矶繁忙的110高速公路旁一辆逼仄的拖车里，此刻南加州大学的研究人员正在用仪器收集几码开外车辆轰隆而过产生的烟尘。每当一辆重型卡车经过，这些烟尘就嘎吱作响。
我去那里，是为了了解科学家们是如何开始将（来自发电厂、机动车、森林大火，所有你能想到的）空气污染与一种最不为人知、最可怕的疾病——痴呆症联系起来的。
彼时，正如我在《琼斯母亲》（Mother Jones）杂志上所报道的，这项研究表明，空气污染是导致痴呆症的一个因素。此结论令人惊恐，但也并不矛盾，最重要的是，它“很有启发性”。
自那以后科学家们发表的一系列研究表明，空气污染比我们之前想象的要严重得多。事实上这些证据太令人信服了，以至于现在许多领先的研究人员都认为这是证据确凿的。
“我可以毫不犹豫地说，空气污染会导致痴呆症。”南加州大学空气污染与大脑疾病（Air Pollution and Brain Disease）研究网络负责人、老年病专家卡莱布·芬奇（Caleb Finch）说。芬奇认为，就其对我们健康和福利的影响而言，“空气污染和香烟烟雾一样糟糕。“
与该证据同时出现的还有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美国许多城市的空气质量实际上正在恶化，而特朗普政府却仍在继续竭力推迟或削减环境保护措施。
是什么让芬奇以及我采访的其他六名研究人员如此确定？
在所有的新研究中特别是其中三项研究有确凿证据显示，空气质量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决定了当我们变老时心智大脑是否会完好无损。
在2018年的一项研究中，研究人员对居住在伦敦的13万名老年人进行了为期数年的跟踪调查。
那些暴露在较高浓度的空气污染物，特别是二氧化氮和化石燃料燃烧释放的细颗粒物中的人，与在人口统计学上与其相当的其他同龄人相比，明显更有可能患上阿尔茨海默症（最常见的一种痴呆症）。
总的来说，在整个研究期间，暴露于最高程度空气污染中的伦敦人罹患阿尔茨海默症的可能性，是暴露于最低程度空气污染中的邻居们的1.5倍左右——这复现了之前台湾的研究结果，那里的空气污染程度比这还要高得多。
2017年发表在《柳叶刀》杂志上的一项研究，对所有在安大略省居住了十年以上的成年人（约650万人）进行了跟踪调查。
结果发现，在整个研究期间，那些居住地接近车流量密集的主要路段的人，明显更容易患上阿尔茨海默症，而不管其健康基线或社会经济地位如何。
这两项研究都估计，样本中约6%至7%的痴呆症病例可能要归咎于暴露在空气污染中。
这些来自英国和加拿大的研究当然很有意思，但最有说服力而报道最少的研究却是来自美国。顺便提一句，它也是受到我们之前报道的启发。
继我们关于空气污染与痴呆症之间关系的早期报告之后，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三位经济学家—— 凯莉·毕晓普（Kelly Bishop）、尼科莱·库米诺夫（Nicolai Kuminoff）和乔纳森·凯彻姆（Jonathan Ketcham），决定对这个问题进行大规模调查。
凯彻姆说：“我们发现《琼斯妈妈》的文章很有说服力。它为合理途径，以及检验因果关系的更严格研究的必要性，提供了有用的信息。”
最终，毕晓普、库米诺夫和凯彻姆决定将EPA空气质量数据与690万65岁以上美国人的15年医疗保险记录联系起来。
研究小组没有简单询问暴露在更多空气污染下的美国人患上痴呆症的比例是否更高，而是确定了一项准自然实验，将美国人随机分为暴露在较高和较低空气污染下的两组。
2005年，美国环境保护署（Environmental Protection Agency）针对21个州的132个县加大了监管力度，原因是这些县被发现违反了新的细颗粒物污染空气质量标准。
结果这些县的居民发现，其空气质量改善速度快于人口统计学上与其相似的其他县的居民，后者最初暴露在空气污染中的程度与前者相同，但所在县的污染程度刚好在新空气质量标准以下。
美国各地不同标准的奇怪差异令研究者不禁要问：人为降低暴露在空气污染中的程度，是否真的会导致阿尔茨海默症或中风等其他痴呆症病例减少。
这克服了其他现有研究的一个重大限制，这些研究只能对居住在不同地方的人在空气污染中的暴露情况和疾病发生的差异性进行自然比较，而不是进行有计划的干预。
凯彻姆说:“如果那些受教育程度较低，不那么健康，或由于我们无法观察到的原因而不那么富有的人，最终生活在污染更严重的地区，那么很难说哪些因素可能会导致疾病。”
正如毕晓普、库米诺夫和凯彻姆去年在美国国家经济研究局（NationalBureau of Economic Research）发表的报告所述，他们认为，空气污染确实可能导致痴呆症，尤其是阿尔茨海默症。
在那些必须迅速遵守新空气质量标准的县，老年人患阿尔茨海默症的比例低于那些没有实施新标准的县。
每年平均暴露在每立方米空气1微克细颗粒物的污染下（从干净小区搬到污染更严重的邻近小区，你就能看到由此带来的差异），会增加美国普通老年人罹患痴呆症的风险，就像老了2.7岁一样。
作者估计，这一风险的加剧程度接近于其他众所周知的痴呆症驱动因素，包括高血压和心脏病。
凯彻姆说，总而言之，执行环保署更严格的空气质量标准，到2014年可能会减少14万痴呆症患者。他估计，避免疾病负担的经济价值约为1，630亿美元。
现在，研究人员更加深入地理解了当你呼吸被污染的空气时，大脑中发生了什么，以及这如何在若干年后导致神经退化。
当你吸入污染物时，汽车、发电厂和其他烧燃料的地方排放的最小颗粒会嵌入你肺部的敏感组织或进入你的血液。它们会在这些地方触发一种免疫反应，试图捕捉、抑制和清除侵入的颗粒。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反应会扩散为我们所说的系统性炎症，或全身过度活跃、过度兴奋的免疫反应。
系统性炎症似乎是空气污染损害大脑的主要方式，卡莱布·芬奇说。2017年初，芬奇和他的同事们发现，由暴露在空气污染下所引起的炎症，会导致改变了基因的老鼠大脑中形成阿尔茨海默症的症状，从而患上阿尔茨海默症。
“这令人印象深刻，”华盛顿大学阿尔茨海默症研究中心名誉主任乔治·马丁（George Martin）说，虽然他没有参与这项研究。
由于有了这项研究，以及其他类似研究，马丁现在相信，空气污染可能是痴呆症的一个潜在原因，尽管他想要更多有关机理的证据，“最好是关于空气污染的一个或多个特定成分的证据”。
在未来几年里，这些新发现可能会重塑科学家对神经退行性疾病的理解。
由于这些新研究，德克萨斯大学圣安东尼奥分校（Universityof Texas at San Antonio）大脑健康协会（Brain Health Consortium）首席科学家、《阿尔茨海默症杂志》（Journal of Alzheimer’s Disease）主编乔治·佩里（George Perry）说，他“对阿尔茨海默病的看法正在改变，我认为这个领域也在随之改变。”
佩里现在认为，空气污染是痴呆症的一个潜在危险因素，他的《阿尔茨海默症杂志》（Alzheimer ‘s journal）很快将刊登一期专刊，专门研究这两者之间的联系。
部分是由于新证据的推动，佩里也越来越多地将痴呆症视为一种类似癌症的疾病，在这种疾病中，多种因素可能导致病理症状。“人们不吸烟或不暴露在空气污染下也可能患上癌症，”他说，“但这些都会增加你的风险。”
与吸烟不同，我们不可能总是清楚自己何时暴露在污浊空气中，也无法决定何时避开空气污染。而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库米诺夫坚信，通过加强现有空气污染标准，我们可以避免更多的痴呆症。如果说有一个暴露在空气污染中的安全标准的话，他说，“我们还没有达到那个标准。”
本文由“放牛班的秘密花园”编译自《连线》
作者：Aaron Reuben, 译者：Sail2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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